蒸汽機車時代,煤是機車的“口糧”,為給機車加煤,各機務段都建有上煤臺。

作為蒸汽機車回段整備作業(yè)的重要設施,上煤臺因蒸汽機車而生,隨著蒸汽機車的淘汰,它也結束了自己的歷史使命,最終被拆除。但是,作為蒸汽時代的鮮明標識,上煤臺在中國鐵路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。

在濟南機務段也有一個上煤臺,1911年建成,1991年拆除,前后存在了80年。

清光緒二十五年(公元1899年)1月,清政府派總理衙門大臣許景澄為津鎮(zhèn)鐵路督辦。5月18日,許景澄與英商匯豐銀行、德商德華銀行草簽了《津鎮(zhèn)鐵路借款合同》,借款740萬英鎊,九折實付,年息5厘,期限50年,合同規(guī)定北段由德商承辦,南段由英商承辦。

據(jù)史料記載,清宣統(tǒng)二年(公元1910年),由德國工程師司馬門(音譯)設計,中德開始合建濟南機務段。1911年,濟南機務段在段長(德國人)溝勞波(音譯)、工程師哈爾曼(音譯)等人的監(jiān)督下建成。當時的建筑有機車庫(僅有十股道)、機械嘗段長室、鍋爐房等(段的周圍尚無圍墻)。機械設備有上煤臺、轉車臺、道岔、水塔等。運用機車15臺,工人約100名。同年,德國人高郎(音譯)任濟南機務段首任段長,并將設在鵲山的津浦車頭房移到濟南現(xiàn)址。

濟南機務段建立之初,經(jīng)營管理權操縱在德國人手中,基礎薄弱,設備陳舊,運營落后。機車為飽和蒸汽機車,熱效率低,常常途中停車燒汽,而且均采用油燈照明,僅能白天行車,列車靠手閘制動,僅能牽引旅客列車4至5輛、貨物列車600噸左右。

機車整備僅靠鐵锨、筐擔、鉤鏟,以人力抬、扛、推進行作業(yè)。當時的上煤臺非常原始,在鐵路邊上用枕木搭建一個與機車煤水車等高的平臺,先用大筐通過兩段斜坡將煤抬到“煤臺”上,等機車停穩(wěn)之后,再由上煤工人用鐵鍬裝到煤水車上。

當時,濟南機務段的工作條件艱苦,工人勞動強度非常大,機車運用方式為包乘制,二人一班值乘跑天津,中途不換班,有時候還會忍饑挨餓。在上煤臺工作的給煤工人的勞動也非常繁重,“擔子重,煤臺高,年紀輕輕壓彎腰,抬起筐,淚眼來,煤臺好比斷頭臺”是他們的真實寫照。

1937年,七七事變爆發(fā)。1938年1月,日寇占領膠濟鐵路全線。從此,濟南機務段落入日寇的魔爪之下,工人備受壓榨和摧殘。日寇逼迫工人連續(xù)勞作時間長達十余個小時,乘務員的連續(xù)勞作時間有時竟達幾十個小時。在勞動安全上,他們視工人生命如兒戲,沒有絲毫保護措施。1940年夏,一名姓王的擦車工人在上煤臺擦車時被擠死,尸體在酷暑中擺放3天,日方竟無一人過問。寒冷的冬天,給煤工人吃糠咽菜,衣不遮體,有時被餓得頭昏眼花,還要抬著200多斤重的煤筐上煤臺。曹士英等7名工人又餓又累,昏倒在煤臺上,被日方監(jiān)工認為是偷懶,當即抓到警務部,灌涼水,用棍子毒打一頓。

新中國成立后,工人翻身當家做主,大家干勁十足,爭相為新中國建設貢獻力量。上煤臺的工人臉上掛著微笑,哼著小曲為蒸汽機車加煤,加班加點也從不言累。1952年6月5日,ㄇㄎ1型1213號機車組王寶琦機班,牽引2565噸貨物闖過炒米店、崮山間長大上坡道,超過牽引定數(shù)785噸,創(chuàng)出全路闖坡新紀錄,受到鐵道部通報表彰。

為提高加煤效率,減輕給煤工人的勞動強度,濟南機務段拆除了原來簡陋的上煤臺,新建了一個鋼鐵架構的上煤臺。新的上煤臺造型就像個大漏斗,蒸汽機車入庫線在上煤臺的下面,入庫機車要先加煤后入庫。給蒸汽機車加煤時,北側的機械將煤傳送到最高處的煤倉內(nèi),待機車煤廂對準放煤口時,開閘放煤。

我的父親是1958年來到濟南機務段的,開的就是蒸汽機車。他說,解放型蒸汽機車煤廂裝煤量9.6噸至15噸,勝利型蒸汽機車煤廂裝煤量15噸至17噸,人民型蒸汽機車煤廂裝煤量15噸,建設型蒸汽機車煤廂裝煤量15噸至17噸,前進型蒸汽機車煤廂裝煤量14.5噸至21.5噸。新的上煤臺每次加煤只需2分鐘,日加煤量可達700噸以上,極大提高了工作效率。

1989年,我也進入濟南機務段,成為一名機車司爐,圓了和蒸汽機車親密接觸的夢想。然而事實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美好,蒸汽機車要把水變成蒸汽動力,要求司爐、副司機必須有過硬的焚火技術,14分鐘280鍬、簸箕形火床的訓練標準、各種規(guī)章和專業(yè)知識、半軍事化管理,這些對我來說都是嚴峻的考驗。

最讓我刻骨銘心的是蒸汽機車的冬季工作,碰上煤不好燒、正在爬坡的機車越走越慢的情況,我就心急如焚。司機室四處透風,司機在里面上坡一身汗,下嶺一身霜,一會兒熱,一會兒冷,考驗非常大。

1979年底,人民型蒸汽機車全部從濟南機務段調出,客運機車全部實現(xiàn)了內(nèi)燃化。1990年,解放型2401號、前進型472號兩臺蒸汽機車調出,濟南機務段蒸汽機車時代徹底結束,上煤臺也失去了用武之地。

從此,我的工作由蒸汽機車司爐變?yōu)閮?nèi)燃機車副司機,每次出乘歸來,我第一眼看到的依然是整備場東側的上煤臺,它橫跨在股道上面,有點像“凱旋門”。每次機車駛過,我都向它行注目禮,仿佛仰望一位慈祥的老者。

1991年,段上決定拆除上煤臺,重新整治段容段貌。老司機們都依依不舍,父親聽說后也從家里來到段上。當工人爬上上煤臺,開始切割支架時,我看到父親的眼睛濕潤了。父親開了一輩子蒸汽機車,對上煤臺有著幾十年的感情,看到“老伙計”要從眼前消失,內(nèi)心很是失落。

如今,上煤臺拆除的地方蓋起了一座二層外勤樓,后來進段的職工已經(jīng)不知道上煤臺的存在了。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,鐵路發(fā)展日新月異,蒸汽機車時代已悄然逝去,上煤臺也無處尋蹤,但是曾經(jīng)的記憶無法抹去,因為它們承載了幾代火車司機的青春印記。